三寸金莲冯骥才(三寸金莲脚)

圈圈笔记 47

著名作家冯骥才在其作品《三寸金莲》中描写了一位缠足女性的无奈人生。主人公戈香莲天生一双柔软的小脚,一双天生适合缠成三寸金莲的小脚,这份与生俱来的优势给她带来了富裕的生活,也给她带来了肉体和精神上无尽的痛苦。在小说中,作者在描述缠足过程时毫不吝惜笔墨,生动地重现了缠足过程的残忍和痛苦,加深了读者对以香莲为代表的缠足女性的同情和对畸形的金莲审美的厌恶。

郭晓东工笔人物画 闺秀图

小说的背景虽然设定于清末民初,但缠足之风却早南唐(一说北宋)时期就初现端倪。虽然缠足之风具体的开始时间暂无定论,但南唐后主李煜的宫嫔窅娘的缠足舞被大多数研究者认为是女性缠足之风的开始。据陈东原考证南唐李后主的宫嫔窅娘体态轻盈善歌舞,为此李后主造六尺金莲台供窅娘舞蹈。由于窅娘在舞蹈时以帛缠足且舞姿翩然,备受李煜喜爱。窅娘为稳固受宠地位,常常用布帛紧裹双脚,后双脚呈红菱形,人人称羡后流传民间效仿,因此被认为是女子缠足风气的开始。清刘廷玑《在园杂志》有云:唐缟诗曰:‘莲中花更好,云里月常新’,因窅娘作也。是妇人缠足自五代以来方有之。(另有学者认为窅娘缠足舞属艺术审美范畴,与真正的妇女缠足不属一类。)虽然缠足的历史发展尚未有定论,但可以大致确定的是缠足之风于北宋时期开始蔓延,在南宋时期流行起来,至明(清)代大盛。

窅娘所创缠足舞为后世文人墨客钟情,许多大诗人甚至创作了一系列的缠足诗词。其中苏轼所写《菩萨蛮》被认为是缠足审美的体现: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

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偷立宫样稳,并立双跌困;

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有趣的是,除了史实考察外,民间传说也对女人裹脚的缘由进行猜测。在《中国民间故事丛书 江西抚州 广昌资溪卷》中有一则关于女人缠脚的民间故事。在这则民间故事中,缠脚的来历与妲己渊源颇深。相传妲己是狐妖所变,虽然周身美丽迷人,但只有两样是无法改变,其一是少女妲己的善良内心,其二正是少女妲己的一双天足。狐妖变成妲己后,狐狸后跨的一双脚爪无论如何也变不成人像,所以只得用一条白丝绢层层缠绕,裹成三寸大小的人脚。而纣王注意到狐妖妲己的小脚后,又经过她一番言语的蛊惑,就下令全国女性都必须缠成三寸小脚。

中国女性的缠足历史之长和缠足之苦令人咂舌,最为直观和详尽的记录多体现在历代文学作品中。如清代林纾所作《小脚妇(伤缠足之害也)):

小脚妇,谁家女?裙底弓鞋三寸许。

下轻上重怕风吹,一步艰难如万里。

左靠妈妈右靠婢,偶然蹴之痛欲死。

问君此脚缠何时,奈何负痛无了期?

妇言侬不知,五岁六岁才胜衣,

阿娘作履命缠足,指儿尖尖腰儿曲,

号天叫地娘不闻,宵宵痛楚五更哭。

床头呼阿娘:

女儿疾病娘痛伤,女儿颠跌娘惊惶;

儿今脚痛入骨髓,儿自凄凉娘弗忙。

阿娘转笑慰娇女:

阿娘少年亦如汝。

但求脚小出人前,娘破工夫为汝缠。

岂知缠得脚儿小,筋骨不舒食量小。

无数芳年泣落花,一弓小墓闻啼鸟。

在《三寸金莲》中,香莲经受了两次痛苦且残忍裹脚,一次是年幼时被动的接受裹脚,而第二次则是成年后主动要求裹脚。如果说第一次的裹脚经历是痛苦的,那么第二次的裹脚在痛苦的底色上又多了一份悲壮:因为无法逃避,所以迎着苦难而上。或者说,第一次的裹脚让香莲麻雀变凤凰,嫁入佟家,那么第二次的裹脚则让香莲凤凰涅槃,扭转了她在佟家因赛脚会失利导致的卑微地位。

香莲的第一次缠脚

香莲到了裹脚年头后,奶奶就开始考虑给她裹脚的事情。在裹脚前,奶奶蒸了红豆馅的粘面团子给香莲吃了。据说,吃下粘面团后脚骨头变得像泥巴一样软,便于裹脚。除了粘面团,奶奶还准备了浆洗过的蓝布条,用棒棰捶得又平又光,一排晾在当院绳子上。奶奶终于要给香莲裹脚了。

奶奶把那对大公鸡提过来,拿起菜刀给两只公鸡开了膛,又把香莲的两只脚塞进鸡肚子里。香莲沾满血污的一双脚从鸡肚子里拿出来后,奶奶把她脚洗净擦干,放在自己膝盖上准备开始裹脚:奶奶已抖开裹脚条子,把这四个脚趾头勒住。… 那脚布裹住四趾,一绕脚心,就上脚背,挂住后脚跟,马上在四趾上再裹一道。接着返上脚面,借劲往后加劲一扯,硬把四趾煞得往脚心下头卷。… 奶奶不叫她把每种滋味都咂摸过来,干净麻利快,照样缠过两圈。随后将脚布往前一拉,把露在外边的大脚趾包严,跟手打前往后一层层,将卷在脚心下的四个脚趾头死死缠紧,好比叫铁箝子死咬着,一分一毫半分半毫也动弹不了。… 奶奶也不管,两手不停,裹脚条子绕来绕去愈绕愈短,一绕到头,就取下前襟上的针线,密密缝上百十针,拿一双小红鞋套上。这样一来,香莲的第一次缠脚就完成了。可缠脚带来的痛苦还远没有结束,双脚的疼痛让香莲无法站立,而奶奶为了让她的小脚成形,操起炕扫帚轰她下地,香莲只能瘸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忍受着脚趾头嘎嘎响着断开的疼和脚骨不断磨擦的疼,直到自己完全麻木了。奶奶又给香莲裹了一次,这次的裹法更凶狠:把连着小脚趾头的脚巴骨也折下去,四个卷在脚心下边的小趾头更向里压,这下裹得更窄更尖也更疼。比起第一的裹法,这次正是裹脚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因为第一次脚趾头折下去只算成一半,第二次裹脚时把脚巴骨折下去才算裹成。第二次把脚骨折下去之后,奶奶拾了些碎碗片垫在香莲脚下,香莲走路时碎片割破了双脚,香莲彻底放弃了挣扎,只得看着自己的脚流血化脓,那些血肉随着每次换脚布时被扯下。奶奶这样的做法其实是遵循了北方乡间裹脚的老法子,因为只有肉烂骨损,才能随心所欲改变双脚的样子。

小脚裹成之后,香莲每日头成熟着双脚的痛苦,每当夜里疼的受不住时,她就把脚架在窗台上让夜风吹吹。再往后香莲自己也对这双小脚用了心,她走下床扶着撑着强迫自己练习走路,只为了早点把小脚缠好。

香莲的第二次缠脚

香莲的第二次裹脚是她嫁入佟家后,佟家的老妈子潘妈帮她裹的。香莲的一双小脚在佟家的第一次赛脚会上落败,本想一死了之,却在潘妈的言语下重拾信心。潘妈语重心长的劝说香莲再次缠脚,并认真教给她拦脚背法缠脚方法:

只见潘妈──先把脚布直头按在脚内侧靠里怀踝骨略前,打脚内直扯大拇趾尖兜住斜过来绕到脚背搂紧,再打脚背外斜着往下绕裹严压向脚心,四个脚趾拉住抻紧再转到脚外边翻上脚背,搭过脚外边挂脚跟前扯勾脚尖回到脚内侧又直扯大拇趾斜绕脚背,下绕四脚趾打脚心脚外边上脚背外挂脚跟勾住脚尖二次回到脚内侧,跟手还是脚内脚尖脚背脚心脚外脚背脚跟脚尖三次回到原处再来。香莲看出,和奶奶裹法差得并不大,不过手底下更利索,脚布绕来绕去绝不折边,一道道紧紧包着密不透气,使力均匀,没有半点松劲地方。可缠到第八道,手法忽变,又加进一条宽裹脚条子,… 脚布上手一勾脚尖,返过足背,竟打外边向下绕,反着拉脚跟,转上去刚好缠脚把骨,跟着就打内边绕过脚背,来回几圈,算把裹脚布扣住。跟手转过脚跟上脚脖,把脚背前半截拦上,不松劲地打脚跟后直拉大拇趾头,连着脚巴骨一包上足背,这算拦一扣,再裹再拦,再拦再裹,直到把一卷一丈多的裹脚条子全用完。

这次缠脚之后,潘妈拿给香莲一把三尺长的象牙尺,交代她每日热水洗脚,洗后复缠并拿这把量脚尺测量,保证每个关节的尺寸分毫不差。

在骆崇骐所著《中国历代鞋履研究与鉴赏》中,也有裹小脚的详细过程:

其一,将滚烫的糯米饭包裹双脚,再用布条将大脚趾外的四个脚趾朝脚掌下缠紧,使这四个脚趾畸形地贴着脚掌发育,并使脚不再增大。包缠后、定型前必须每天下地行走,硬将四个脚趾骨压断,以达到预期目的。

其二,将双脚伸进刚开膛的公鸡肚中,浸在又烫又粘的鸡血中,然后再按第一种方法包缠脚趾。缠足前需用明矾泡温水洗足。

此外,在小足基本定型后,将一根小金属圆柱棒置于脚板下,走路时,圆柱棒在脚掌下来回滚动,长久如此,脚底便出现了弓形状。这是与平脚板小足不同的另一种弓形小足。不是每个缠足者都使用这个方法的。弓形底小足是最时髦最上品的一种小足。

尽管缠脚(裹脚)对女性的身心都带来巨大的创伤,但缠足风俗却直到民初再逐渐废除。这种习俗的源起和广为流传皆因长久以来女性地位低下,受到来自各方的压迫。在封建社会,女性并非以人存在,而更多的是物,是一个可供审美亦可供赏玩的物品。元人尹世珍《琅环记》里说:本寿问于母日‘富贵家女子必缠足何也?’其母日:‘吾闻之圣人重女而使之不轻举也,是以裹其足,故所居不过闺阁之中,欲出则有帷车之载,是无事于足也。学者辜鸿铭曾经有过著名的裹脚和臭豆腐的言论。他认为欣赏小脚的乐趣正如吃臭豆腐,外国人无法享受而他却乐在其中。明末李渔也曾写道:三寸金莲,毕竟要一双凌波小袜罩在上面,才觉得有趣,不然,就是一朵无叶之花,不耐看了。林语堂则一句道破缠足文化的本质: 实际上缠足的性质始终为性的关系,它的起源无疑地出于荒淫君王的宫闱中。它的所以获得男子的欢迎,乃缘于男人崇拜金莲和绣鞋儿作为恋爱的偶像,并欣赏其婀娜的步态,其所以能获得妇女的欢迎,则缘于她们的欲勾动男人的爱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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