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苏媚失忆了,醒来后她成了安乐坊的一名歌女,她生得肤如凝脂,姝色绝艳,红颜祸水说的便是她这般模样。苏媚想过无数种自己的归宿,但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京城来的大将军一眼便看中。听闻这大将军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他对她情根深种,视若性命,只可惜葬身火海。而她苏媚,是拯救他的良药,因为她和他那心上人长得一模一样。苏媚感恩将军垂怜,却也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日日盼着将军能早日厌她,还她自由身。可苏媚非但没等到他厌弃她,竟还想抬她做将军夫人。后来,她才知道她可不是什么卑微的替身……--------大将军江泠自第一眼见到苏媚起,便知她就是他要找的心上人。他们之间原是横着血海深仇,如今她倒好!失忆了!于是,他便顺水推舟让她以替身的身份跟了自己。可未曾想一向自恃自律的他居然恨不得日日宿在外宅,粘的磨人……
本故事来源于潇湘书院
精彩片段试读
抬起头来!江泠懒抬双眸,目光扫过那双绝美的桃花眸,停留在右眼眼下的那颗泪痣上。2
那是颗极小的朱砂痣,红红一点,在那张欺霜赛雪的芙蓉面上尤为显眼。
一双含情的桃花眸,如鸦羽般浓而密的双睫轻颤,眼眶里氤氲着淡淡的水雾,当真是我见尤怜,柔弱无骨。
苏媚虽来安乐坊不久,但她知此刻自己就像是包装精美的货物,摆在货架之上,任人挑选。
她倍感屈辱地缓缓抬头,怯生生地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眸,江泠只是静静地睨着她,那话也不带一丝温度,让人闻之遍体生寒,又不得不照做。2
可不知为何,苏媚竟从那双满是红血丝的如寒潭般的星眸中瞧出了几分倦色。
她不敢多看,只一眼,便很快垂下双眸,怀抱琵琶站在安乐坊的一众歌女之中,紧张得手足无措。
苏媚盈盈抬头的那一瞬,赵玉心头一惊,激动得拍手笑道:像,简直太像了!除了眼下的那颗痣,这美人长得简直与那位一模一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1
苏媚轻蹙蛾眉,此刻赵玉说话的口吻就真的像是在和江泠谈论货架上的货物,而只有赝品才需要以假乱真。
江泠眸色一冷,瞥见苏媚眼中似垂未垂的珠泪,心头骤然一紧,皱眉睨了一眼赵玉,用那不威自怒的声音道:赵兄。
赵玉也自觉有些失态,吓得赶紧闭嘴。
那位就是江泠的命,得知那位秦家小姐葬身火海的消息,江冷几乎去了半条命,他呕出一口鲜血,在几乎烧成一堆废墟的秦府苦苦寻了一整夜,说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架势似要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位秦小姐从那堆废墟中挖出来。
赵玉见到江泠之时,他已将整个秦府翻了个遍,那些断裂焦黑的梁木砸在他的手臂之上,鲜血顺着指尖流下,他却好似浑然不觉,他双目通红,好似一只受伤的野兽。
那模样赵玉至今难忘。
倘若真见到的是具尸体,江泠怕是也活不成了。
直到一个月后,有人发现这位苏姑娘神似那位已故的秦小姐,赵玉为了救好友的命,这才将人骗来了此处。1
那位秦小姐定然是活不成了,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若非天亮时分,浓烟滚滚,又下起了大雨,只怕整个秦府早已化为灰烬。
人死不能复生,能找到个替身,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即便此刻江泠眼中寒意未减,但赵玉总算是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鲜活之气。
她留下,其他人先退下罢。
苏媚闻言,心砰砰直跳,面色一红,赶紧垂眸。
李嬷嬷自然知道江泠口中的她指的便是苏媚,但凡长了眼的男人,只要见过那倾城绝色的容颜,那不盈一握的纤腰,那勾人的桃花眼,偏偏那眼眸似清澈见底的清潭,还透着几分楚楚可怜,好似一朵任人采摘的娇艳花朵。
李嬷嬷也识趣退出雅间,又体贴地关上了门,经过苏媚身侧时,她悄声道:好生伺侯着,你若是被这位爷瞧上,哪怕是做妾,也好过去伺候那些富商。
那些豪掷千金的扬州富商,折磨起人来也是百般花样。
玉怜上月被一个皮货商高价买回去做妾,前几日回到安乐坊,她手臂上的鞭痕,身上的那些淤青,憔悴躲闪的神色,她悄悄去了李嬷嬷的房里讨要去疤痕的香膏,又在李嬷嬷房中坐了整整两个时辰,才被劝着离开,她离开时双眼红肿,拿帕子不停的抹泪。
而眼前的这位贵公子看上去约莫只有二十多岁年纪,生得是面若皎月,目若朗星,貌若谪仙,单凭相貌就已是俊美不凡,万里挑一。
他一身黑色绣云纹锦袍,金冠束发,玉带束腰,显得肩宽窄腰,双腿修长,若苍松劲柏,若兰芝玉树,霁月清风。
且他一身正气,英武不凡,这样的人很难将他和安乐坊联系起来,安乐坊的姑娘虽卖艺不卖身,她们相貌和才艺出众,因此还有个雅号解语花,这里大多数的姑娘会被扬州富商看中,买回去做了妾室。1
安乐坊的歌女也分三六九等,苏媚便是凭借着绝美容颜和窈窕婀娜的身段,一曲婉转动人的琵琶,成为安乐坊里最上等的那一类。
前几日,有个扬州盐商看上了苏媚,出价六千两想将她买回去做妾,但苏媚至今还留在安乐坊,是因李嬷嬷知她远不止这个价,留在安乐坊待价而沽罢了。
今日来的这位赵爷说了,若是苏媚能入这位江爷的眼,银子但凭李嬷嬷自己开口。
苏媚若能卖出上万两银子的高价,关乎的更是安乐坊的名声,扬州城像安乐坊这样的场所不在少数,但让若将安乐坊的生意做到扬州闻名,却并不容易,李嬷嬷有更长远的打算。
伺候人,可会?还等着我来教你?江泠把玩着手里的白瓷酒杯,再次抬眼时,目若寒星,只是薄唇勾起,丰神如玉的脸上带着些许玩味的神情,只直直地看着苏媚,直到她脸色通红,连耳根处都红若滴血。
屋里静的让人心惊,苏媚不由自主地往前挪。
江泠将酒杯放下,方才自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认出了苏媚就是他要找的人,那个他爱到骨子里的人,令他魂牵梦绕,寝食难安的心上人。
在他看来,她只不过是换了个身份,眼下多了颗泪痣,便以为他认不出,苏媚其实就是秦臻。1
只可惜他还来得及细细品尝那失而复得的喜悦,便被苏媚眼中的陌生和恐惧狠狠地刺痛了双眼。
苏媚看他竟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很好,她要演戏,他陪她演便是。
他倒是要看看,为了要逃离他的身边,她到底要装到何时,能装到何种程度。
脚步虽未停,苏媚心里却开始打退堂鼓,那冰冷的眼神,不容违抗的命令的口吻,她只能硬着头皮,将手中的琵琶放下,拿起桌上那白瓷酒壶,学着这几日嬷嬷教她的那样,缓缓走上前去为江泠斟酒,只不过她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每走一步于内心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苏媚自从醒来就在安乐坊了,虽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她好像并不习惯做这些,为了取宠去做这些讨好男人的事。
爷,苏媚这就为您斟酒。
因是第一次做,她心里是既紧张又害怕,说出的话也带着一丝颤音。
那斟酒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好不容易才将酒杯满上,她手执酒杯待要碰到那冷峻的薄唇之时,江泠却骤然握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她吓得跌坐在江泠的腿上,杯中美酒也洒了江泠一身。
苏媚吓得连忙起身,连连后退,频频蹙眉,吓得只差跪在江泠的面前,颤抖的嗓音道: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弄脏了爷的衣裳。
终于,那含在眼中的珠泪垂落,只是那张芙蓉面却似夏日飞霞,如春日桃花,夏日芙蕖,连那欺霜赛雪的脖颈都呈现出好看的淡淡的粉色。
江泠蹙起眉头,似寒潭般的眼眸越发深不可测,只冷冷地看着她,她的每一个举动和神情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直到那剑眉越蹙越深,他越看越觉得苏媚眼中对他的害怕和陌生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确实不认识他了。
苏媚神色慌乱,再次鼓起勇气上前,拿出绣帕替江泠擦拭胸前被酒水打湿的一大片。
但她越是靠近江泠,她的脸越来越红,因紧张和害怕,她瞳仁微缩,泪若断了线的珠串,她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爷不若换下这身衣袍,苏媚将衣裳洗干净了再拿给爷,可好?
江泠剑眉紧拧,面色微沉,心却狠狠地揪在一处,那受伤害怕的眼神,那讨好的言语,好似一把尖刀戳在他的心口,他一把握住苏媚的手,那手好似柔弱无骨,指尖微微泛白,带着丝丝凉意,怒道:够了。
她消失的这一个月,是否也像今日讨好他这般去讨好旁的男子?
思及此,江泠面沉似水,眉眼间的寒意好似凝结成霜,紧握住苏媚的手骤然一松,苏媚脸色一白,眸中含泪,红红的眼尾,显得又怜又媚。
江泠心一软,到底是舍不得对她说狠话,只淡淡道了一句,这里不必你伺候了。
秦臻何时会这般低声下气和他说话,又何时会想要主动去讨好他。
秦臻是秦太师嫡女,人美心狠,就像是朵带刺的蔷薇花。
也难怪江泠会生气,虽苏媚与秦臻长得一模一样,可人却低眉顺目,性子也甚是胆怯,可人家苏媚毕竟只是个替身,待花钱买回去,好好调教便是,且她出身卑微,日后依附于他,调教成什么性子,还不是他江泠说了算。
赵玉倒是觉得江泠大可不必如此纠结,不过一个替身而已。
江泠经过方才的那般试探,他已经可以断定,秦臻确然是不记得他了,看他的眼神是既陌生又害怕,那胆小又拘谨的举动也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冷笑一声,饮尽杯中美酒,心道:忘了也好,她那样的性子,得知秦家的下场必定难以委屈求全,往后也只会在无尽的仇恨中度过余生。
掌心还留有美人的余香,秦臻最喜欢的一味香便是淡雅的梨花香,何时会用这种俗气又浓郁的香料,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心头却泛起一阵苦涩。
他放在心尖十数年的心上人,竟将他说忘便忘了,那股不甘心和想要占有的欲望再涌上心头,他一把捏碎了手里的白瓷酒杯。
赵玉见过江泠最疯狂的模样,知他为了那位秦小姐,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若非他们相交二十年,他断难看出他冷若寒冰的俊美容颜之下,内心早已是巨浪翻涌。
不过一个替身就让他如此反应,若是那秦小姐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哪怕是想要他的命,只怕他也会心甘情愿奉上。
若换做是他,便将苏媚买回去,哪怕只是个替身,聊以慰藉也是好的。
赵玉觑着江泠的眼色,小心试探道:江兄可要买下苏姑娘?
江泠捏着手中的杯盏,面沉似水,一个月前,他昼夜不停地从西北赶回京城,便只得到了秦臻葬身在那场大火的消息,她又是如何被送到千里之外的扬州,还沦落为歌女,且记忆全无,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都要一一查清楚。
今上下旨将秦太师举家流放西北三千里,秦太师一案罪证确凿,秦氏一族已无翻身的可能,可为何在流放前一日,却骤然一场大火几乎将秦府化为灰烬,秦家三十余口性命全都葬身火海。
唯独秦臻被送到扬州,若非他将秦臻放在心间十数年,定难将歌女苏媚和秦太师之女秦臻联系起来,还有她眼下为何会多出那颗朱砂痣,又因何会失去记忆,还有那场大火,到底是何人所为?
思及此,他冷冷道了句:不必。
若是有人要对秦臻不利,扬州城可比京城安全。
苏媚怀抱琵琶几乎仓皇而逃,她第一次伺候人,就如此狼狈收场,出了雅间,苏媚松了口气,心里却再次忐忑难安。
李嬷嬷说的对,屋里的这位爷虽看上去性子冷了些,也有些喜怒无常,可她们这些养在安乐坊的歌女,说得好听点是被人买去当妾室,实则就是个玩物,可相较那些富商,屋里的这位已是她最好的选择。
哪怕如那位赵公子所言,被当成替身,也好过被那些富商买了回去百般折磨。
可方才她实在太害怕了,实在太紧张了,她的记忆中从未与旁的男子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可现在还不是紧张和害怕的时候,她好不容易平复了紧张的情绪,残存的那丝理智告诉她,她要想办法让江公子买下自己,好在江公子还未离开安乐坊,那她就还有机会。
苏媚回到点香阁,坐在镜前让金钏替她上了妆,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躁动的情绪,对金钏道:替我换上那件胭脂色长裙。
金钏有些迟疑道:姑娘,那衣裙实在单薄,外面还下着雪,姑娘仔细着凉染上风寒。
金钏望着镜中那泪痕未干的芙蓉面,也有些于心不忍,虽她伺候苏媚只有一个月,苏媚性子柔和,待她也很好。
苏媚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去罢。
李嬷嬷说过,男人最爱的就是她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那玲珑妩媚的身段。
她咬了咬牙,换上了那身胭脂色薄纱长裙,在那不盈一握的腰间系上湖蓝色绸带,顾不得红得发烫的脸,将襟口往下一拉,露出那修长纤细的脖颈和如凝脂般的大片雪肤美肌。1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屋外渐渐下起了大雪,北风呼啸,发出呜呜的声响。
苏媚赤足踩在地上,越发显得身姿轻盈婀娜,那胭脂色薄纱裙摆轻覆在那双小巧的玉足上,裙摆飞扬,那双莹白的玉足便若隐若现,纤细的足踝上用红绳系着金铃。
每走一步,足上金铃轻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铃声伴着那缥缈的风声,好似直击人的内心。
苏媚鼓足了勇气再次回到雅间时,发现江泠和赵玉早已离去,屋内空无一人,珠帘内酒菜未撤,饭菜还留有一丝余热,苏媚转身匆匆跑下楼,出了安乐坊,见到茫茫雪地里,那熟悉的身影时,她并未有一丝犹豫,急忙向那道身影奔去。
爷当真不想买下苏媚吗?
苏媚酝酿已久的泪水至两颊滑下,那泛红的眼尾,冻得通红的鼻尖,那轻颤娇柔的嗓音,让江泠顿觉呼吸一窒,心尖一颤。
江泠回头瞥见漫天飞雪落在她被风扬起的墨色发梢上,一身胭脂色的红裙薄如蝉翼,细腻莹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苏媚在微微发抖,那双玲珑小巧的玉足踩在薄薄的雪地里,足上的肌肤甚至比雪还要白了三分,小巧的足尖冻得通红,微微翘起,甚是惹人怜爱。
他剑眉一拧,大步上前,解下身后的黑色狐裘披风,一把将苏媚裹紧,将她打横抱起,好在他身量高挑,那黑色披风正好可将那双雪白的玉足紧紧包裹住,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双玉足在披风之下晃啊晃,一直晃在他的心坎上。
你穿这身衣裙当真不会觉得冷么?江泠虽然生气,看上去脸上也没个好颜色,可那双如寒星般的眼眸,看苏媚的神色却比方才要柔和的多。
苏媚乖巧的靠在江泠的胸膛,江泠本就是武将出身,并不惧寒,常年便是一身单薄利落的黑色锦袍,因苏媚是第一次和男子这般靠得这样近,甚至还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她早就双颊飞红,用低若蚊吟的声音道:很冷啊,可苏媚一想起方才惹怒了爷,爷只怕是不会再来了,苏媚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声音娇滴滴的,似枝头黄莺轻唱,甚是还带着些许哭腔,更像是在同他撒娇,许是方才她在雅间,将那杯酒洒在江泠的身上,因自责哭过一场,江泠哪里还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只得抱着她一步步地上了楼。
还需过几日。
苏媚盈盈抬眼,怯生生地看向江泠,他又担心苏媚会胡思乱想,便道:外面天冷,不可再穿的如此单薄,我过几日再来。
点香阁烧着银碳,屋内的装饰虽说不上奢华,但都是极雅致的,地上铺着绒毯,几案上的祥兽香炉飘出淡淡的幽香,琉璃瓶中插着刚从枝头采摘的盛开的红梅,屋内又香又暖。
苏媚乖巧地点了点头,将头埋得低低的,带着淡淡的鼻音,浅笑道:爷可将苏媚放下了。
眼眸中还含着泪,那笑却骤然明媚起来,将眉眼间的清纯和妩媚完美衔接。
秦臻从不似这般明媚的笑,甚至很少见她笑,即便偶尔见到,那笑中藏着的都是心机和狡黠。
江泠从未想过秦臻能在他面前笑得如此单纯,如此明媚,或许忘却那些令人烦恼的过往,于她而言,也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恍然间,他觉得那笑太过动人,太过于美好,甚至还有些灼眼,他连忙将目光移开,微蹙眉头,却并未将苏媚放下,而是将她抱着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之上。
在苏媚看来,此刻的江泠看上去有些别扭,大概是看到自己又想起了他的心上人的缘故,毕竟那位赵爷说过,她只是个替身,而她只需扮演好这个替身的角色,讨得江泠的关心,将她买回去。
他轻咳一声道:地上凉,日后不可再赤足踩在地上。
苏媚红着脸点头道:爷的吩咐,苏媚记住了。
江泠将苏媚抱到床榻之上后,便退回到门口的位置,虽这里是点香阁,但这里也是苏媚的闺房,此刻他面上虽瞧不出喜怒,但神色却有些局促,夜已深了,你早些休息。
苏媚抿嘴一笑,笑着点了点头,缓缓抬眼,满是希望的眼神看着江泠道:爷明日会来吗?
不会,你不必等。
只见那桃花眸中神色有些黯然,江泠又道:我近日有些事要忙,都不会来。
苏媚正待要解下披风还给江泠,江泠却道:你披着罢。
苏媚看了看窗外,有些迟疑道:外头风雪正紧,爷将披风给了我,爷若是因此受冻着了风寒,苏媚亦会自责难过的。
这是关心他么?秦臻从不会主动去关心他,他每一次和父兄出征,秦臻都会在问他要礼物,他便问秦臻,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秦臻总是狡黠一笑,撅着嘴,轻哼一声道:看来泠哥哥还不够了解我,怎的连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带了礼物回来,小丫头还总是嫌弃他买的礼物没什么新意,抱臂用挑剔的口吻道:泠哥哥每回带的礼物不是玉就是花灯,且玉和花灯都是小兔子的形状,臻儿长大了,早就不喜欢小兔子了。
虽面上挑剔,但还是欢天喜地捧回了家。
那时,秦臻不过十二岁,他也才弱冠之年,在他眼里秦臻就是个小孩子。
那时他母亲云氏和秦臻的母亲沈氏是闺中好友,秦臻就像个小尾巴似的成日里跟在他身后,混在男孩子堆里,时光荏苒,不过五年光景,如今再回头一看,早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人一旦失去记忆,连性子也会变得柔和恭顺了不少,江泠在心中暗叹一声,神色如常道:无碍,我已经习惯了。
最后一次见到秦臻是在两年前,那时他自边关归来,借着夜色翻过秦府的高大的院墙,于梨园中远远瞥见秋千架上晃荡着双足的秦臻,那一眼,少时的情谊便自然而然成了倾慕之情,而秦臻也一直被他放在心尖上。
那时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再没了上前的勇气。
后来,秦臻便定了亲,秦太师打算与宁国公结亲,可就在一个月前,秦太师父子贪污军饷之事败露,秦氏一族获罪,今上下旨处死秦太师父子,将秦家举家流放三千里,可就在流放的前一日,却突然一场大火,秦家三十余口性命葬身火海,也包括秦臻在内。
外头风雪正紧,雪粒子混在呼啸的北风中,直往人脖颈里钻,江泠走出安乐坊,便对隐藏在暗中的沐风道:去查一查苏媚如何会在安乐坊。
秦家大火的原因还有待查明,秦臻留在扬州比留在京城安全,他只怕也要在扬州呆上一段时日,便对沐风吩咐道:你去商行替我选一座宅子,不要太大,不可太过于招摇。
沐风接了命令,待要离去,江泠又道:派人暗中保护苏媚,切记不可让她发现。
秦臻已经失忆,又身处鱼龙混杂的安乐坊,在这些事情查清之前,他还是派人暂时护着她罢。
属下领命。沐风接到命令之后,便策马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待沐风离去后,江泠又对沐雪道:你替我传信去将军府,告诉祖母我会在扬州住上一段时日,让她不要担心。
沐雪半跪在江泠的面前,拱手道:将军,老夫人过几日便会派人去云家接表姑娘,打算为将军议亲,若是老夫人得知将军不在京城,而是去了扬州,您知老夫人的脾气,只怕老夫人千里迢迢也要来扬州寻将军。
沐雪和沐风是一对孪生兄妹,可性子却是千差万别,沐风性子欢脱,沐雪却严肃寡言。
江泠冷着一张脸道:那你跟祖母说我有要事要处理,只怕是不能及时赶回去。
沐雪仍未起身,只是低垂双目,还请将军自己去跟老夫人解释,属下实在不敢欺瞒老夫人。还抬眼看向安乐坊的描金牌匾,眼神幽幽,意有所指。
言外之意,将军所谓的要事便是去安乐坊会歌女么?
江泠抬手揉捏眉心,没好气道:罢了,你且退下罢。
江泠走后,丫鬟金钏端了盆热水进来伺候苏媚泡脚,见苏媚身上还披着江泠的披风,便笑道:恭喜姑娘,江公子到底还是舍不得姑娘,现在整个安乐坊的姑娘们都在议论姑娘,说是江公子去而复返,还将姑娘抱回了点香阁,看来姑娘的好日子将近了。
苏媚冷得浑身打颤,却还是将披风解开,放在床上,将锦被裹在身上,将已经冻得麻木的双足伸进水盆里,直到那水没过小腿处,久违的暖意从脚底传遍全身,她才弯了弯嘴角,淡淡一笑,也不算罢。
她不过就是个替身,瞧着江泠看她那复杂的眼神,便知江泠有多爱那位与她长得相似的女子,好在她也不过是想借助江泠出安乐坊,至于旁的事她没想过,也不会去想。
李嬷嬷有句话说的对,她们要摆正自己的位置,那些不当想,不当争的,便不要去想,更不要去争。1
她只是安乐坊的一名歌女,身份卑微,与江泠的身份更是云泥之别,便是江泠愿意将她买回去,也不过是给人做妾,许是连做妾的资格都是不够的。
金钏见苏媚面色平静,瞧不出半分欣喜之意,便又道:奴婢瞧着江公子待姑娘是极好的,奴婢听嬷嬷说,那位赵公子说过的,让姑娘好生服侍江公子,只说是银子都好说,想是那江公子家境殷实,也是不缺银子的。
金钏边说边在水盆里再加了些热水,直到那脚上白嫩的肌肤呈现好看的粉红色,苏媚想起方才江泠抱着她回房,她靠在他胸前感受到那一身黑色锦袍之下,紧实的肌肉线条,便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隔着薄纱衣裙,她能感受到那有力的臂膀和环在她腰间的指腹上薄薄的茧子。
忽而她眉心一皱,头部传来一阵细密的疼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捂住前额,她自安乐坊醒来时,便已经受伤失忆,郎中说过她不宜多思,更不能深思,否则必定会引发头痛症。
见她这般痛苦的神色,金钏连忙起身,替她缓缓揉捏,舒缓疼痛,问道:姑娘可是头又痛了?郎中吩咐过的,姑娘不可多思深思,姑娘定是头痛症又犯了罢?
苏媚点了点头,便阖目不再多想,她刚醒来时,前额带着伤,又身在安乐坊,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且一想头就会疼,李嬷嬷告诉她,她是从牙婆手里买来的,不管她从前是何身份,做过什么,现在只是安乐坊的一名歌女。
苏媚虽心里害怕,但她并没有哭闹,也并没有反抗,她并不会武艺,身上还带着伤,如何斗得过安乐坊那些带着棍棒的护院。
李嬷嬷见她胆子虽小,但瞧上去也是个聪慧的,又不哭不闹,便请女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可没想到她琴棋书画信手拈来,尤其擅长琵琶,李嬷嬷更是将苏媚当成了宝贝,也免了她去伺候那些寻常的富家子弟,一心想要卖个好价钱,顺道让安乐坊的生意做到扬州第一。
原叫苏媚的那位女子也是安乐坊的一名歌女,因姿色实在平庸,在安乐坊并不起眼,后因她瞧上了一寒门书生,被李嬷嬷棒打鸳鸯,没曾想自此茶饭不思,继而香消玉殒,一病而亡,正好秦臻失忆,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李嬷嬷便唤她苏媚,顶替苏媚留在安乐坊。
秦臻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都远在苏媚之上,只是李嬷嬷刚从牙婆手里买来时,那前额的伤口实在太深了,若非李嬷嬷早年在宫中当过差,安乐坊有宫中去疤痕的香膏,倘若那绝世容颜上落下疤痕,岂不可惜。
也因这伤,李嬷嬷才与那牙婆讨价还价,斗智斗勇只花了三百两银票,就将人买了来。
而苏媚在安乐坊短短一个月,她便与扶桑齐名,成为名动扬州城的歌女。
金钏替苏媚揉了会太阳穴,笑道:不若姑娘先躺下,奴婢再替姑娘按一按。
苏媚摇了摇头,许是她头上伤得太重,郎中也说这伤只怕不能根治,只能好好将养着,方才为了讨好江泠,现下她已是疲惫不堪,便对金钏道:替我去跟嬷嬷说一声,只说我明日打算出门去见江公子。
以色侍人断难长久,她如何不懂这个道理,于江泠而言,她不过是个替身,若是江泠寻到比她更像的替身,又或者只图一时新鲜,只怕就不会再来安乐坊了,眼下江泠并未打算立刻买下她,那一切都还有变数,还不如她主动去争取,让江泠发现除了这张脸,她和其他替身的不同之处。
金钏面上有些为难,李嬷嬷吩咐过,若是苏媚要什么都可满足她,唯独不许她出门,毕竟她只来了一个月,若是让人给跑了,李嬷嬷非得扒了她的皮。
苏媚轻蹙眉头,目光落在那黑色狐裘披风上,淡淡道:你只需跟嬷嬷说,我是去给江公子送披风的,若是嬷嬷不同意也罢,好了,你也先去歇息罢,我也有些累了。
奴婢还是先伺候姑娘净面罢?
苏媚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待金钏退了出去,苏媚卸了头上的钗环,卸了妆容,用帕子净了面,坐回镜前。
即便没了精致的妆容,镜中女子相貌绝美,那水汪汪的桃花眸,妩媚中透着清纯,苏媚打开桌上的白瓷瓶中的香膏,如葱段般的指尖轻点在右眼眼下那细小的疤痕上,若非她冰肌玉骨,肤白胜雪,眼下那一点肉色的疤痕若非与她靠得极近,断然难以察觉。
好在李嬷嬷的香膏实在有效,连续涂抹这一个月来,这疤痕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了。
不过今日江泠似乎很是在意她眼下的这颗用来遮挡疤痕,她亲手点的朱砂痣,想必她与那位心上人相貌上的不同之处,便是这颗痣罢,想必他亦是不喜这颗痣的,思及此,她便在眼下再描了这颗朱砂痣。
于本心而言,没有人会甘愿成为某个人的替身,既然如此,那颗痣就一直留在她脸上罢。
哟,妹妹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这才半日未见,妹妹就攀上高枝了呢。扶桑斜倚在门首,凤眼微挑,睨着镜前的苏媚,面上瞧着也有几分不善,连说话都酸溜溜的。
江泠抱着苏媚上楼之时,扶桑刚如厕出来,远远见到江泠那丰神如玉的容貌和挺拔修长的身形,不觉便被迷住了,可她一见到江泠怀中的苏媚,便变了脸色,气得柳眉倒竖,只差没当场冲进点香阁指着苏媚的鼻尖骂狐狸精。
此前苏媚整日呆在点香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瞧着一副单纯病弱的模样,没想到却是个有心机有手腕的。
扶桑自信生得貌美,也自认为并不比苏媚差了多少,扬州首富柳老爷曾包下一只画舫,为她庆贺生辰,她对那柳老爷也没个好脸色,扬州城人人皆知扶桑虽出身卑微,可心气高着呢。
当然江泠并非柳老爷可比,也不似柳老爷那般色令智昏,小妾似流水般一个接着一个抬进门。
她正待整理衣裙,又整理了头上的钗环,回到梨棠阁用些香粉和香料,遮盖身上的气味,打算将自己最美最妩媚的一面展现在江泠的面前,却忽而眉头一皱,只觉腹中一阵翻涌,她急忙直奔茅厕而去。
就这样生生错过了和江泠偶遇的机会,白白便宜了苏媚那个贱人。
思及此,扶桑气愤非常道:是不是你在本姑奶奶的饭食中下了泻药,害得姑奶奶我今日在茅厕蹲了半天。
苏媚知扶桑不讲理,性子泼辣还甚是难缠,便不愿搭理她,面对扶桑的指责,也不生气,只淡淡一笑道:姐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妹妹今日一整日都在雅间伺候,并不曾踏足姐姐的梨棠阁半步。
可话在扶桑这里就变了味,这苏媚还真是不要脸,还拿在雅间伺候之事在她面前炫耀,指不定方才她在雅间不知使了多少下作的争宠献媚的手段。
她越想越来气,连嗓音都拔高了一阶,我早知道你不会承认,芍药,你去请李嬷嬷来,只说有人使了不正当的手段争宠,有人想要害我!
她说完又睨了苏媚一眼道:看待会李嬷嬷怎么收拾你。她自小在安乐坊长大,这些年安乐坊大半的生意都是她带来的,她倒要看看,李嬷嬷会不会偏袒苏媚,若今日她和苏媚都在雅间,那被江泠抱回来的铁定就是她了。
芍药悄悄扯了扯扶桑的衣裙低声道:姑娘,此事不关旁人的事,姑娘今日早间用了两碗桃花羹,奴婢早就提醒过姑娘,桃花性寒,不宜多食,您却接连用了两碗,伤了脾胃,这才害了腹泻之症。方才郎中也说了,让姑娘用些温补的膳食调养身子即可,且桃花也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偶尔腹泻于身体无碍的。
扶桑凤眼圆瞪,怒道:你怎知不是有人今日故意准备了这桃花羹,我向来康健,就连风寒症都不常有,你又怎知问题不是出在这桃花的分量上?
她眼神幽幽地看向苏媚,想要在那张容貌姣好的芙蓉面上寻些蛛丝马迹,可苏媚却装作没听见,面色如常,并不理会她说的话。
芍药也颇为无语,扶桑的刁蛮和瞒不讲理在安乐坊人尽皆知,她此刻甚至有些羡慕金钏,能伺候苏媚这样性子温和又有涵养的主子。
眼下人人皆知苏媚被贵公子瞧上,那江公子说不定就是个行事低调的达官显贵,日后苏媚做他的妾室,那也是贵妾,日后必定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说不定金钏也能跟过去伺候,这主仆二人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经过今日这番折腾,苏媚已是疲累至极,仍是面上堆笑,轻声细语道:那便请姐姐早些请李嬷嬷过来,我此时头有些痛,待要歇下了。
还未等扶桑说话,便起身去一旁的书架上,取了一本琴谱来看,便打算将扶桑彻底晾在一旁,不再去理会她的无理取闹。
我的小祖宗,今日安乐坊来了贵客了,你到底跑哪儿疯玩去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李嬷嬷尖细的嗓音响起,又见苏媚抱着本琴谱,面带倦色,有些昏昏欲睡,便径直进了屋,一把握住苏媚的手,轻拍道:媚儿,你如今可金贵着呢,都已经三更天了,怎的还这样用功,也不嫌累的慌,快去歇着罢,什么事都没有睡觉的事大,不然明日小脸憔悴了,气色可该不好看了。
苏媚起身盈盈一福,点头笑道:多谢嬷嬷!
李嬷嬷亲自扶着苏媚去了榻上,便对一旁的金钏吩咐道:媚儿明日出门的事,我准了,你可仔细伺候着,记得多带些银子,媚儿瞧上什么也不用再来回我,都买了便是,就算是我送给媚儿的。
李嬷嬷看苏媚的眼神就像是看财神爷,安乐坊马上就有一万两的银票进账,在她身上花些小钱,李嬷嬷还是舍得的。
苏媚对李嬷嬷点头一笑道:多谢李嬷嬷准许苏媚出门。而后又看了看床榻之上折叠整齐的黑色狐裘披风,神色淡然道:待明日苏媚将披风还给江公子,就会回安乐坊。
果然乖巧懂事,李嬷嬷不过只是担心苏媚才来了一个月,怕她跑了,这才不许她出去,可李嬷嬷转念一想,苏媚受伤失忆,听她的口音又不像是扬州本地人,一个柔弱女子又在扬州举目无亲的,能逃到哪里去,看来是她多虑了。
思及此,她看苏媚的目光越发柔和慈爱,笑着道:原是我担心你受了伤,出去吹了风,会不利于养病,现下瞧着你已经好多了,既然是去给江爷送披风的,那便不急于回来,只是有一件事,你且还未出阁,暂且不可和江公子做出逾越之事,女孩儿家的清白最是要紧的,旁的嬷嬷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媚闻言面色飞红,又羞又臊,娇羞地低下头,轻柔地道了声:嬷嬷,我不会。
李嬷嬷便扶着苏媚躺下,替苏媚掖了掖锦被,点头笑道:好孩子,快睡罢。
扶桑因备受冷落,更觉满脸委屈,气红了眼,分明她是来向嬷嬷诉苦的,可嬷嬷却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去关心那小狐狸精,她连忙上前,挤了几滴眼泪,扯着李嬷嬷的衣裙道:嬷嬷可要为扶桑做主啊,扶桑险些被奸人所害,差一点就见不到嬷嬷了。
扶桑说完便扑到李嬷嬷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李嬷嬷暗暗翻了个白眼,有些头痛的去捏自己的眉心,面上仍瞧着和善,目光透着慈爱和关怀道:好了,咱们也不要在此处打扰媚儿休息了,咱们去你的梨棠阁说。
李嬷嬷也知扶桑的老毛病又犯了,成日里疑神疑鬼,总以为有人害她,性子是又娇气又做作。
偏偏她模样生得好,身段也好,耐不过那些富家子弟喜欢,又是自小养在安乐坊的,除了爱使小性子,平日里也并没什么大的过错,安乐坊的生意都靠着苏媚和扶桑这两棵摇钱树,安乐坊一半的贵客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虽李嬷嬷不喜扶桑的性子,但也耐心的哄着,毕竟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李嬷嬷也不管扶桑愿意不愿意,便使了眼色,让芍药拉着扶桑出了点香阁,去了梨棠阁,她轻拍扶桑的肩背,安慰道:你也别闹了,你贪食桃花羹之事,我已然知晓,不过此事确与媚儿无关,且让媚儿去雅间伺候那两位贵客也是我的意思。
李嬷嬷说完,又轻点扶桑的眉心道: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你就是改不了那贪嘴的毛病,你瞧,今日白白错过了那样的大好的机会,现在后悔了罢,嫉妒了罢,眼红人家了罢?
扶桑点了点头,连忙又摇了摇头,她怎会嫉妒苏媚,她也是安乐坊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刚要开口辩驳,却听李嬷嬷又道:你的心思我都知道,无非是看着媚儿有了着落,又得了那样好的归宿,你心里着急。我知你心气高,不甘心错过了今日这样好的机会,可你也想一想,以咱们这样的出身,也只配给人家当妾室。我瞧着媚儿的性子是个和善的,你若是不去找她的晦气,她也是愿意和你和睦相处的。
李嬷嬷捧茶轻抿了一口,睨了扶桑一眼,又道:若我是你啊,就收起你那些小心眼,小别扭,去和媚儿服个软,低个头,日后就还是好姐妹,试想人家江爷难不成一辈子只有一个妾室不成,再不济咱住在外宅也成啊,日后生下一男半女,也可抬进门做了贵妾,不照样这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再说今日来的那位赵爷,我瞧着也是极好的,能与那江爷成为好友的,必定也是人中龙凤。
扶桑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也不下,她根本就不关心什么赵爷,她满门心思都在江泠身上,一想起那江泠那神仙风姿,她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
她越听越难受,凭什么苏媚能这般好命,这样好的运气,才来安乐坊一个月,就遇到个才貌双全的江爷。
凭什么她就只能给江爷当外室,她心里越发难受,刚要发作,李嬷嬷皱了皱眉,面上有些不悦,她知李嬷嬷喜欢乖巧听话的,李嬷嬷经营偌大的安乐坊,没点手段,又如何能在花团锦簇,纸醉金迷的扬州城立足。
李嬷嬷能容忍她使些小性子,可绝不会让她做出触碰底线之事,苏媚不正是因为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才会后来居上,颇合李嬷嬷的心意么。
李嬷嬷见她面上似有动容,便替她拭了泪,轻拍她的手道:桑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扶桑反倒一个字都说不出了,经李嬷嬷如此分析,扶桑心里倒有了主意,她心气高,是绝不愿和苏媚共侍一夫的,在她看来,江泠能瞧上苏媚,不过是因为今日她没有出现,若是今日她和苏媚一同出现在雅间,那被江泠抱在怀中的,那就是她了。
思及此,扶桑面色一红,满面娇羞,一想到江泠也并未买下苏媚,那她就还有机会,扶桑抹了眼泪,点了点头道:嬷嬷,扶桑都懂了,多谢嬷嬷的一片良苦用心。
明日苏媚出门送披风,那她便跟着苏媚,寻到江公子的住处,她偏就不信了,以她的名气和才华,会赢不了苏媚。
李嬷嬷满意一笑,点头道:你明白就好,若是江爷和赵爷前来,我定会唤你一起伺候,嬷嬷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也别再使小性了,你也早些歇着罢。
待李嬷嬷出了梨棠阁,扶桑唤芍药上前,悄声道:你且仔细关注点香阁的一举一动,明日咱们跟着苏媚出府,定能寻到那位江爷的住处。
扶桑又吩咐了芍药几句,这才睡下。
扬州的雪不似京城,后半夜北风稍歇,大雪也渐渐停了,天亮时分,天空放晴,几个时辰之后,枝头积雪已经融去了大半,地上薄薄的积雪融化之后,青砖地面也隐约可见。
金钏伺候苏媚用了些热粥,出了安乐坊便命人套车去了张知府的府宅,昨夜苏媚留了个心眼,待江泠和赵玉离去后,她便让安乐坊的小厮跟在他们身后。
江泠身手不凡,刚出了安乐坊便察觉有人跟着他,他轻易便甩开了小厮,而赵玉出了安乐坊便和江泠分道扬镳,去了城中酒楼喝酒,直到四更天才去了张知府的府宅。
赵玉本是平阳侯府世子,因他喜好游山玩水,早些年游历扬州时,这位张知府得知赵玉的身份之后,便有意结交,以此攀上平阳侯的关系,故赵玉和江泠此行在扬州,便住在这位张知府的府宅之中,只是江泠性子冷,不喜那些应酬的场合,又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昨晚命沐风在永宁街寻了座一进三出的小宅子,当晚就搬了进去。
苏媚出了安乐坊便直奔张知府宅院而来,刚下马车便碰到了准备出府寻江泠喝酒的赵玉,赵玉见来得人是苏媚,便神色诧异道:苏姑娘怎会在此?
苏媚面色一红,盈盈一福道:苏媚见过赵公子。
赵玉本就常年混迹风月场所,一见苏媚那低头含羞的神色,便已然明白几分,他连忙作揖回礼道:苏小姐定是来寻江兄的罢?
以江泠那副好皮囊,京城对她投怀抱的少女亦不在少数,昨夜他亲眼见着江泠抱着苏媚去了点香阁,虽说苏媚是名安乐坊的歌女,可也是未出闺阁的女子,对江泠一见倾心,芳心暗许,也是自然。
昨日江泠并未表态会买下苏媚,江泠最是理智冷静,虽说苏媚生得和那秦小姐一模一样,但毕竟不是本尊,若是江泠不愿找个替身,因此回了京城,赵玉也担心他会从此伤心欲绝,看破红尘,好在苏媚主动寻上门,也省去他许多口舌劝江泠去安乐坊,自古女追男隔层纱,且她还是名动扬州城的歌女,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赵玉不假思索便道:永宁街的江府便是江兄在扬州的落脚处。
苏媚点了点头,柔声道:多谢赵公子,今日我寻江爷是想将这件披风还给他。
赵玉俨然一副你不必解释我都懂的神情,笑着道:在下现下还有事,今日不便送苏姑娘去江府,还请苏姑娘自便。
扶桑的马车一直跟在苏媚身后,方才赵玉的话正巧落入她的耳中,她便对小厮道:掉头去永宁街的江府。
眼见着扶桑的马车急匆匆去往永宁街,金钏搀着苏媚上了马车,有些担忧道:姑娘当真一点都不担心江爷看上扶桑姑娘?
苏媚淡然一笑道:由着她去吧。
若是江泠那般容易讨好,她便不会连几日都等不得,巴巴地借着送披风的由头主动找上门去。
李嬷嬷说过,男子都爱欲擒故纵的那一套,只是江泠并非寻常男子,用对付寻常的男子的那套来对付他根本就行不通,且他对那位和她生得相似的心上人必定情深义重,她也只是占了这张脸的便宜,才能被他多瞧几眼,扶桑今日急吼吼地送上门去,只怕那位爷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去一趟西市的玲珑阁,既然扶桑已经去了,那咱们晚些时候再登门罢。
金钏点了点头,扶桑性子难缠,若是此刻去了江府撞见扶桑,只怕会免不了口舌之争,昨晚江爷是抱着姑娘回的点香阁,便是这份喜欢,也是旁人比不上的。
马车缓缓停在玲珑阁前,金钏扶着苏媚出了马车,苏媚笑道:你在此等我,我进去看看玲珑阁近来有什么时新的首饰。
奴婢还是陪着姑娘一道进去罢,嬷嬷吩咐过若是姑娘喜欢什么,便让奴婢买下。
只听苏媚又道:也不必如此麻烦,我也就是进去看看,打发时间罢了,也不会逛太久,嬷嬷待我很好,在安乐坊,我吃的用的都是嬷嬷给的,我又怎会如此不懂事,再让她老人家破费,你若是不放心,便在门口守着便是。
金钏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奴婢便在此处等着姑娘,姑娘若是需要再唤奴婢。
虽她是李嬷嬷的人,也该为自己考虑,毕竟日后若苏媚成了江爷的妾室,她也想跟着苏媚去江府,也为自己挣个好的前程。
苏媚款步迈进了玲珑阁,走到里间,左右四顾之后,便从贴身戴着的荷包中,摸出一枚梨花形状的玉石挂坠,并二两银子一同交给安掌柜,问道:可否请安掌柜辨认这枚挂坠出自何处?
这枚梨花玉石挂坠是她贴身戴在颈间的,她是李嬷嬷从牙婆手中买来的,在此之前,她身上所戴之物,定然已经落入了牙婆的手中,根本无处可寻,唯有这枚小小的挂坠,因是贴身戴着,这才没被牙婆察觉,或许能通过枚玉坠查清她的身世,寻到她的家人。
安掌柜摇了摇头,笑道:我只能看出这枚玉石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且做工精细,并非凡品,这玉石之上的梨花栩栩如生,雕刻精美,这样的工艺,在扬州城也是极难见到,倒像是京城匠人们的手艺,且这样的手艺繁复,能买得起这样的玉石,定然是非富即贵。姑娘或可派人去京城打听打听,若姑娘问这玉石有何来历,我实在看不出。
安掌柜将玉石挂坠交还给苏媚,苏媚接过玉石,关于她身世之谜和那些失去记忆的唯一线索便在这小小的玉石挂坠之上了,如今这线索指向京城,可她竟连小小的安乐坊都出不去,如何能去京城。
苏媚蹙眉,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前额,出了玲珑阁,便轻叹一声,对金钏道: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去赵府。
金钏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姑娘当真什么都没瞧上?
苏媚点了点头,笑道:不必了。我瞧着江爷也不喜那些繁复的首饰,再说李嬷嬷送的那些簪子和珠花也已经够用了。
现下先想办法离开安乐坊再说,至于旁的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到了永宁街,马车缓缓停下,苏媚打起车帘,正好撞见扶桑红着眼哭着跑出了江府,扶桑心性高,这些年在扬州,那身骄纵难缠的坏毛病,便是被那些富家子弟纵出来的。
她原就没受过什么挫折和委屈,正如苏媚如料,江泠本就是冲着苏媚才去的安乐坊,他对扶桑可是半分兴趣也无,扶桑往日里用在那些富家子弟身上的手段在江泠面前是一个也行不通,她此去江府还未说上几句话,便被江泠冷着脸,毫不客气将人请了出去。
苏媚见扶桑离去,不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那位爷性子冷,且喜怒无常,令人难以琢磨,她此番前去可不能触了霉头。
金钏见扶桑那般神情,便也猜到了几分,心里是既欣喜又担心,她从未见过扶桑这般伤心失望,便提醒苏媚道:姑娘此刻当真要进去么?
说不定扶桑惹怒了江泠,那位爷此刻正在生气呢,此番前去,岂不是正撞在枪口上。
苏媚扯了扯嘴角,面上泛起一丝苦笑,若是害怕就能不去了么,她还要借助江泠出安乐坊,她没有退路,更没有别的选择。
去罢。
她倒是顺利进了江家宅院,这宅院不大,位置也有些偏僻,算离主街有了一段距离,院中遍种梨树,此时正值深冬,只剩下一树枯枝,可那树枝上积雪并未尽数消融,远远望去,倒像是那枝头堆雪,宛若绽开的朵朵洁白的梨花。
院子的匾额之上,苍劲有力地题了梨香院几个描金大字,字若其人,此种力道若非习武之人,兼具一身浩然正气,断难有如此笔力,此字定是那江爷亲手所书,见字若见人,苏媚略略缓和了紧张的情绪,她的选择没有错,她若是跟了江泠,倘若日后他们便是分开了,他定然也能念在她服侍一场的情分上,还她一个自由之身罢。1
毕竟她只是个替身,也可免去日后互相纠缠的麻烦,这也是苏媚不惜主动送上门的原因。
果然,自苏媚一进门,江泠就深蹙着眉头,面色如寒风凛冽,丰神俊朗的脸上好似写着生人勿近这几个大字,他在几案上奋笔疾书,屋内静得只能听见落笔在纸上,发出的唰唰的声响。
其实当苏媚迈进门的那一刻,江泠就已然察觉,但他并未抬眼,也并未让苏媚坐下,苏媚便一直站着,屋内没有生炭盆,又开着窗子,屋内又静又冷,她又不敢一直盯着江泠看,只抬眼扫过一旁的书架,书架上都是些兵书,在书架的最底层右边的角落还有本诗集,屋中安静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半晌,江泠并未抬眼,只冷冷道了句:扬州来的歌女,便是连几日都等不及了么?1
苏媚脸色一白,眼圈一红,只觉又委屈又屈辱,红红的眼尾似要滚下泪来。
她盈盈一福,眼眸微垂,缓了缓情绪,再次缓缓抬眼,一双漂亮的桃花眸中透着几分委屈,眼中泪水涟涟。
苏媚今日来是将这披风还给爷的,却不曾想打扰了爷,那苏媚便先告退。
我让你走了吗?既然是送披风,那便拿来罢。
人虽失忆了,脾气倒是没变,他只说了一句,还来了性子是罢。
本故事来源于潇湘书院
大家好,我是爱推文的小可爱:如果你喜欢我的推文,主页有更多好文等待着你,并会不间断的推荐更多精彩小说,请不要忘记给我关注,点赞,转发哦,不然刷着刷着就会找不到了哦,我会持续更新更多好看的小说,让你们远离书荒。
网站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本站不拥有所有权,请认真核实,谨慎使用,本站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