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半解弹琵琶(甘肃地名,为何霸气惹不起?)

圈圈笔记 82

▲ 临夏黄河青黄交界处,黄如汉风,青如唐韵。摄影/胡文凯

-风物君语-

因为帝王日思夜想

因为将士浴血拼杀

因为诗人激扬文字

因为百姓历难而歌

有人说,如果两千年前的汉朝人穿越到今天的甘肃,大概不会迷路。

▲ 沙漠边缘的敦煌绿洲。摄影/傅鼎

从大汉都城长安出发,进入甘肃,这位汉朝人能一眼认出天水、陇西,再往北,到兰州也许会犹豫一下,但也很快能从街头字样里识得这是金城。越过黄河进入河西走廊,目光所及更是亲切: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皆是汉朝帝王将士眼里的重城,地位堪比今天的深圳、雄安

▲ 始建于南北朝时期的天水麦积山石窟,被誉为东方雕塑艺术陈列馆。图/视觉中国

如果再有一位唐朝人重走甘肃,他应该会选择另一番路线:在秦州(天水秦州区)拜访杜甫足迹,凉州(武威凉州区)咏一首《凉州词》,在甘州(张掖甘州区)欣赏祁连风光,在瓜州(酒泉瓜州县)感受大漠孤烟,最后到阳关玉门与故人惜别。

没错,这些充满汉风唐韵的地名,依旧镶嵌在今天甘肃的版图上。

▲ 鸣沙山的骆驼队,埋着千年商旅的行迹。摄影/徐海洋

甘肃的地名,既有彰显刀光剑影中的武功军威,也回荡着大漠孤烟里的声声驼铃。既是一部残酷的战争史,也是一首动人的边塞诗;既有帝王将相拓土开疆的荣光,也饱含千百年来普通民众的梦想。

张掖武威敦煌,汉代帝王心念处

敦煌武威酒泉张掖,四个名字连起来,大概是汉朝征战匈奴那段古远历史最简短生动的描述。

▲西汉时期的地图,可以看出河西四郡的咽喉地位。制图 F50BB。

河西走廊是汉朝与西域的唯一通道,却长期被匈奴据守。将河西纳入汉朝版图,不仅是为了开疆拓土,更是连接中西,促进商贸。卫青、霍去病驰骋疆场,击败匈奴后,设置郡县开发河西成了当务之急。

▲ 河西走廊上,丘陵、平原、河流、农田连绵不断,延伸向远方。摄影/李勇俊

汉武帝,一个平平无奇的取名小天才,最懂如何用地名彰显大汉国威。于是有了张国臂掖的张掖,寓意伸张国家之臂掖(腋),隔断羌胡,使南北不得交关,以削弱匈奴的势力。

▲ 张掖皇城草原,接着其后祁连山雪山,恰似一条通天之路。摄影/杨文杰

于是有了庆祝作战得胜的酒泉。酒泉本来是大才子东方朔在《神异经·西荒经》中记载酒香之泉的传说,不知是否是巧合,霍去病在此地击退匈奴后,汉武帝赏赐御酒一坛,霍去病下令将御酒倒入泉水之中,与将士共饮美酒,与天同休无干时。酒泉之名是汉武帝所赐,也像是天赐。

▲ 河西走廊是丝绸之路的咽喉枢纽,敦煌则是咽喉中的咽喉。制图/Paprika

于是还有了盛大辉煌之敦煌,这里地处边陲,直通西域,不仅是开放的第一门户、咽喉中的咽喉,更是东西方文明十字路口敦,大也。煌,盛也,寓意大汉繁荣,商贸昌盛。汉武帝在去世前一年设置敦煌郡,可谓寄托了对国家社稷的全部希冀。

▲ 敦煌古城,驻守边陲,身后是无边无际的荒漠。摄影/胡文凯

河西四郡里最年轻的武威,设于武帝之后的宣帝年间。寓意很直白,彰显大汉的武功军威。武威的郡治姑臧,从胡语翻译而来,又让人恍然联想到后世的江南姑苏

汉朝设立的地名究竟从何而来,其实年代久远难以考证,汉武帝命名河西郡县,更多算是后人的附会。现代学者还认为,敦煌一词也应该来源于胡语的翻译。就算是翻译,也没有落俗。和汉武帝比起来,稍晚些的王莽简直是改名砖家,取代西汉后,就把地名折腾了个遍:酒泉改成了辅平,张掖改成了设屏,敦煌改成了敦德,均失了原本的天真气。

▲ 和其他雄浑壮阔的塞上风景相比,月牙泉小巧精致,像是仙女滴落的眼泪。摄影/自贡的黄师傅

甘肃地名里的刀光剑影,并没有止于河西四郡。东晋十六国时期,前秦的苻坚讨伐前凉,以平定凉国之意设郡,为平凉

▲ 在崆峒山上俯瞰今天的平凉市城区。摄影/李平安

北宋西夏时期,甘肃也被两国争夺,宋军收复甘肃境内的故地后,便以安定西边之意设定西。定西平凉与河西四郡一样,地名沿用至今,颇有大汉遗风

▲ 黄土高原不只是黄沙漫天,也有色彩斑斓的定西梯田。摄影/吴俊瑞

除了炫耀战功,另一种与战争有关的地名,是由军事建筑而来,如关、寨、堡等等,其中最著名的无疑是嘉峪关。嘉峪关得名于附近的嘉峪山,自明代建立以来一直是西部边庭重地,扼守嘉峪山隘口,保卫着河西地区。如今,嘉峪关市还有一个更大气磅礴的辖区:雄关

▲ 嘉峪关,万里长城的西起点,扼守河西走廊西段的最窄处。摄影/李文博

兰州的安宁区、西固区,最初都是军堡,筑堡设防,抵御外侵。安宁堡,取安宁无患、不受侵害之意;西固在宋时为西关堡,明代重修时因其古老,改名为西古城,清代又改为西固。

▲ 兰州深安大桥,连接着西固区与安宁区。摄影/杨文杰

硝烟散去,这些军事城堡早已没有战争的痕迹,如今它们都有了新的身份。安宁依山傍水,环境优美,是兰州的绿心,西固则是整个西部地区的工业重镇

秦州瓜州凉州,盛唐网红打卡地

甘肃的地名并不都弥漫着战争的硝烟。古代诗词歌赋中对边塞的浪漫描绘,也让甘肃的地名充满画意诗情。

▲ 乌鞘岭,黄土高原与河西走廊的天然分界,南方的暖湿气流在此停下脚步。摄影/胡文凯

武威向左,凉州向右。西汉时设立的凉州,相当于今天的省级行政区,治所位于武威郡。狭义的凉州,是武威的另一个名字。

南北朝时期,凉州曾是五凉京华,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到了唐代,凉州更是全国三大经济中心之一。但在诗人眼中,凉州寄托的依然是边塞的全部想象。凉州一词不曾留下帝王将士的身影,却在众诗人的追捧下,以曲调凉州词顺利出圈。

▲ 武威秋收美景,确定不赋诗一首?摄影/张得喜,图/图虫·创意

《全唐诗》里以《凉州词》为题或以凉州为背景作的诗有100多首。其中,王翰借汉代之古抒己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 张掖山丹军马场,相传由霍去病始创,至今仍有骏马奔腾。摄影/黄雪峰

王之涣则描绘了一幅经典的边塞风景: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凉州城的夜色,让诗人岑参眷恋不已:

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 凉州古城夜景。摄影/捕光捉影,图/图虫·创意

出圈的不只有凉州,还有杜甫停驻的秦州:

秦州城北寺,胜迹隗嚣宫。

苔藓山门古,丹青野殿空。

还有卢照邻的兰州(皋兰):

骝马照金鞍,转战入皋兰。

塞门风稍急,长城水正寒。

▲ 兰州五泉山是皋兰山的一部分,摸霍去病像祛病添福,是很多兰州娃的童年记忆。摄影/李琼

还有岑参的瓜州:

白发悲明镜,青春换敝裘。

君从万里使,闻已到瓜州。

▲ 始建于晋代的瓜州锁阳城遗址。摄影/蔡骁翔,图/图虫·创意

当然,还有阳关与玉门。听一首阳关三叠,满是送别友人的伤感: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维《渭城曲》

放眼荒凉的边境,还有戍边生活里的孤寂与悲壮: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王昌龄《从军行七首》

▲ 寂寥苍茫的阳关。摄影/徐海洋

除了边塞诗歌,还有甘肃地名灵感汲取于神话。汉武帝设置河西郡县的同时期,在陇东设立天水郡。

▲ 西汉时期的天水郡。制图/Paprika

天水二字不是黄河之水天上来,也不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有人说,是源于一个天河注水的美丽传说,也有人说是天水湖与白龙出没,北城有湖,白龙出,风雨随之(《水经注》),郡前有湖,冬夏无增减,故有天水之名(《秦州志》)。总之,与河西的风沙漫天相比,天水更接近在水一方

▲ 临夏州布楞沟村扶贫公路。摄影/胡文凯

临夏的积石山,源于《尚书·禹贡》中大禹导河积石的记载。相传,这里曾是大禹治水的源头。唐代设积石军,宋代设积石州,积石之名未曾断绝。在积石山境内有一座烽火墩,曾刻有积石锁钥的字样。临夏,这个像是邻家少女的名字,也有大禹导河之州的苍远别称。

▲ 崆峒山,道教第一山,陇东也有林海景色。摄影/李平安

平凉的崆峒山灵台县,也留下远古时代帝王的传说。崆峒最早见于春秋时期成书的《尔雅》:北戴斗极为崆峒。《史记·五帝本纪》记载:黄帝曾西至空桐(崆峒),登鸡头。至于灵台,《诗经》里记载经始灵台,经之营之。相传这里是古密须国都邑,周文王攻占古密须国后,便在此筑台祭天,灵台因此得名。

永靖永登永昌,心愿打在公屏上

古代甘肃地处边疆,战乱频仍。因此,甘肃的众多地名也反映出人们在饱尝流离之苦后,最诚恳的心愿。

▲ 陇南文县,白龙江沿岸。摄影/冉创昌

陇南诸县,每个都有好听的名字。康县,原名永康县,取永宁康泰之意;文县之名,是平定战乱后的偃武修文西和县,是祈愿国家休战议和。

如果把陇南的武都区、康县、文县、成县、徽县、西和县、礼县、宕昌县合起来,就是文武成康、礼和徽昌,巧妙地暗合上古贤王之名,也是对民情国风的期盼。

白银市景泰县龙湾村。摄影/李平安

除了陇南,其他地方还有白银的景泰县,期景象繁荣、国泰民安;平凉崇信县,取尊崇信任之意,如今这里的人们依然推诚重信;和政县,是愿政通人和。

还有永远昌盛的永昌县、永远丰登的永登县、永远安定的永靖县等等,都反映出甘肃人安家定国的永恒向往。

陇南宕昌县官鹅沟鹿仁村。摄影/冉创昌

酒泉的另一个名字肃州,也是取肃靖宁边之意,西夏统治河西时,取甘州、肃州首字,设甘肃军司,甘肃作为军事划名首次出现。到了元代,甘肃行省正式设置。

西汉时期在甘肃境内的郡县设置,基本奠定了后来甘肃行政区划的基础。之后,甘肃地名在朝代更迭中陆续确立,大部分在数千年来未曾变动过,沿用至今。

陇南文县,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摄影/冉创昌

张国臂掖 定西平凉,是汉风中的勇武甘肃;月照凉州遥望玉门,是唐韵里诗意陇原;天河注水帝临崆峒,是迷人的神话传说。而普通百姓心中最重要的事,密密麻麻写到小地名里,是诚恳的梦想,也是稳稳的幸福。

天下郡国向万城,无有一城无甲兵。

焉得铸甲作农器,一寸荒田牛得耕。

牛尽耕,蚕亦成。

不劳烈士泪滂沱,男谷女丝行复歌。

杜甫《蚕谷行》

- END -

文丨李亦

图片编辑 | 王家乐

封图摄影 | 冉创昌

本文系【地道风物】原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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